谢伯茂之死
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喊:“嗳,谢伯茂?”有点疑问的音调,不高不低,他刚刚好可以听到。
李复转过脸,看到一个戴眼镜子、没什么特点的中年人。这是第五个。走了这么些天,这才是第五个向他问起“谢伯茂”的人。跟前面四个人一样,他并不打算从头讲起“死信”什么的,他怕对方失去耐心。
李复满脸是笑,把牌子扶正,心里高兴着,看看,幸好刚才没有买水喝:“噢,我不是他,我是在找他,找谢伯茂。您?”
“你找他多久了?”天色晚了,又有树阴,这人脸上暗暗的。
李复想了想,决定从第一封死信的时间算起:“一年两个月了。”
那人从树阴里挪出来一点:“哦,去年秋天就开始了。”下巴抬了一下:“那他,知不知道你找他?”中年人脸皮有点绷着,只把眼睛从蒙了灰的白牌子上掠过,又掠回到李复脸上。
“他不知道。其实他都不认识我的。”李复知道这话听上去惹人发笑,他急着长话短说,“请问您,是不是知道他、这个谢伯茂?”
“噢,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就是问问。”中年人十分客气地点点头,轻轻吁了一口气。李复觉得他表情突然远了一点,又好像有些难过。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神经病吧。
“嗯,其实,我是帮一个人找他的……”李复看这人似乎要走,心里矛盾着,不知需不需要从头说起死信的事。
“倒是帮谁呢?”中年人把步子又收回来,眼神明显有点飘。
“帮谁?咳,那个人我也……不认识。但我知道那个人在找这个人,可能比我找的时间还长。”为了说清楚,李复把两只手都用上了,分别代表两个人,他把头从左手扭到右手,又从右手扭到左手。
刚刚亮起来的路灯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中年人闭了下眼睛,把什么情绪给闭到里面去似的。旋即,他把脸转向马路,轻声地说:“你不要管了,找不到的。”
老天,听听,说不定,他真知道谢伯茂什么呢。李复把牌子往边上挪挪,到绿挎包里摸着小本子,本子里夹着上午刚领的那一小迭人民币,他用手在包里头把钱挪开。
中年人转回头注意到他的绿挎包,一怔,随即恍然,露出点淡淡的嘲弄笑意,招呼都不打地转身便走了,快得李复根本来不及说任何话。
李复的手还停在包里,他低头看看绿挎包,竭尽全力地想着,是哪里出了错吗……
天很快地完全黑下来。李复抬头看看四周,摇摇头,小心地把“谢伯茂”的白牌子取下,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使劲把白纸板叠压成小小的方块,艰难地塞到路边一个垃圾筒里。谢伯茂,对不起,救不活你了。
李复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一下子没了“谢伯茂”的纸牌子,吹在胸口的西北风还真有点冻人呢,不过没事,反正这已是他最后作为救信人的最后一个冬天了。他摸摸绿挎包里的钱,尽量让自己高兴点。
初稿2011-10-27 定 稿2011-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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