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

Par : Li Zhijian |  Mots clés : 月牙泉, 乔叶
French.china.org.cn | Mis à jour le 05-09-2013

 4

 

姐姐能吃,我知道。但我不知道她这么能吃。她拿了一盘又一盘,蒜香排骨,油炸羊肉串,三文鱼,泡椒鸡爪,手撕包菜,圣女果,米粉,面条,扬州炒饭,包子,蒸饺,小蛋糕,冰淇淋……她的胃,大大地超出了我的想象力。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能吃的人了。

我的座位正对着餐厅门口,不断有人过来跟我打招呼,但是没人跟我坐在一起。也好,此时,我也很怕有人和我坐在一起。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口音。我和姐姐在一起,必须得说方言。我们那里是豫北,和河南的主流方言很不一样,偏山西口音,很硬,很难听。我的这些圈内同行十有八九都没有听过我的方言。我的普通话经过这么多年的淘漉,已经洗得很干净。如果有人和我们坐在一起,我必须得在方言与普通话之间跳来跳去,那一定会让我很难受。

“这就是自助餐?”姐姐边吃边道。

“嗯。”

“光能吃不能拿?”

“嗯。”我说,“你小点儿声,这儿不是你家地里。大声嚷嚷就是不礼貌。”

姐姐笑了笑,继续埋头苦吃。看着她吃的样子,简直就像个饿极了的孩子。用我们老家的话讲,是“饿死鬼托生的。”环顾四周,再没有人能像她那样饕餮的了。我慢慢地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着她的话,忽然想起在我们杂志上最近发的一篇随笔,说的就是吃饭的事,说吃饭不是简单地凑桌。一般来说,人越少,谈话的质量越高。相处的质量也越高。两个人在一起,是朋友心谈。三个人在一起,就是小社会,要用心眼谈。四五个人在一起,那就是大杂烩,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多的人在一起,那吃饭就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兼脑力劳动……我平日的很多次吃饭,就是这种双重意义的辛苦劳动。相比之下,和姐姐这样的对坐吃饭,算最轻松的了。

肖进了餐厅,和我的眼光对视了一下,拿了东西,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跟我打了个招呼,和我隔张桌子对坐了下来。很快,他的短信就来了:“什么人?”

“姐。”

“亲的?”

“嗯。”

“还真有些像,但比你差多了。”

我微微一笑。真是聪明人。说不像,不是实话。说像,知道我会难受。说有些像且又比她强,是漂亮的实话。

老拖也进来了,在离咖啡壶不远的地方坐下。这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穿着最新款的花花公子牌黑毛衫,焗着几根乌黑狰狞的头发——让我不由想起一个脑筋急转弯的段子:无论风怎么吹,一个男人的发型总也不乱,请问这是为什么?答案:他的头发只有一根。他还戴着一副煞有介事的黑框眼镜,这身行头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尤其是这双黑框眼镜,和上次见面时戴的又不一样了。应该还是宝岛的吧,他说过他只戴宝岛的。这眼镜又能遮眼袋又显得时尚还显得有文化,真好。等过了四十,我也来一副。

据说老托原来在省报业集团当副总,退休之后退而不休,一来二去就到我们美酒协会当了主席,干得非常起劲,硬是把闲职干成了忙职。此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堆人。他满面笑容,一脸的受用。我当然不能缺了一个礼,暗暗筹划着一会儿起身作态去拿咖啡,便可以自自然然顺到他那里。

手机铃响,肖的短信又到了:“一年不见,你更好看了。”

“得了吧你。”

“火龙果很新鲜,多吃些。”

“嗯。”

“嗯一声就完?”

这个坏家伙。我看了他一眼,他迎着我的目光,笑了。

我当然明白他频频发短信的用意,无非是想水到渠成地上床。这个人精,从不浪费一丁点儿多余的智慧。跟他通常都是在美协的年会上见面、做爱,一年一次。在做爱之前的一个月和做爱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往往会短信频频,之前是为了顺利上床,之后是上完床的余温。中间的十个月则是有事说事,无事便无信。当然,他是对的。按说他此时的小意殷勤应该让我很舒服,但是,此刻,或许是因为姐姐的缘故,忽然间,我对他的感觉开始不那么舒服起来。我当然知道因为姐姐而嫌恶他是冤枉他,但我骗不了自己,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当然,再不舒服我也不会失去起码的礼仪。我回复了两个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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