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关系疏远对欧州地缘政治的影响

5月下旬，担任美国总统4个月的特朗普首次登上欧洲大陆，出席两个重要会议：北约首脑会议和G7首脑会议。特朗普在北约峰会上刻意回避美国对欧洲的安全承诺；G7峰会讨论气候问题，欧洲盟友坚决反对美国退出《巴黎协定》，特朗普不为所动，最终于6月1日正式宣布退出这一协定。

特朗普在北约峰会上发表讲话，抱怨欧洲各国没有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军费开支。他认为，目前仰仗美国提供免费安全保护是对美国纳税人的不公平。他在美国如何继续承诺对欧洲的安全问题上，特别是所谓北约“第5条款”（即当北约一个成员国遭受外来威胁时北约将采取共同行动进行打击）上，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和承诺。有评论指出，特朗普刻意回避承担欧洲安全责任，实际上是把北约作用“虚拟化”了。作为维系双方共同防务安全的纽带一旦“虚拟化”，欧美关系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欧美之间在气候问题上存在分歧，美国当年拒绝加入《京都议定书》。2015年的巴黎气候变化大会上，美国时任总统奥巴马采取积极态度，最终达成了《巴黎协定》。然而，特朗普认为这是一个“骗局”，损害美国利益。在G7峰会上，美国同其他参加国就这个问题发生激烈冲突。特朗普回国后不久就宣布正式退出《巴黎协定》，这无异于给欧洲盟友当头一棒。

特朗普在这两次会议上对欧洲盟友表现出强硬的态度，表明他对欧美关系的冷漠。双方关系的摩擦始终不断，但是像特朗普这样刻意冷落和疏远欧洲的做法在跨大西洋关系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欧美关系的疏远和后退一旦不可逆转，其影响是巨大和深刻的，势必改变欧洲地缘政治格局。这一趋势已初见端倪。

欧洲要独自面对世界

德国总理默克尔参加完G7峰会后发表讲话时说，欧美之间相互信任的时代“几乎结束了”“我们欧洲人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要为自己的未来战斗”。《悉尼先驱晨报》评论指出，默克尔发出的直白宣告，是对二战后支撑了西方几代人安全的美欧关系做出的严厉解读。此前，欧洲领导人罕有如此强烈的态度，表示必须脱离华盛顿而准备好独自面对世界。

默克尔的言论有两点值得关注：第一，二战之后，美国通过提供安全保护伞把战败的德国紧紧控制在手中，以避免德国对欧洲和平继续构成威胁。北约的一项重要使命也是要“压住德国”。因此，德美之间保持一种特殊的结盟关系。默克尔的话被视为德国欲摆脱美国控制的意图公开化。第二，德国是欧盟内经济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德国凭借这一实力在解决欧洲债务危机、难民潮等问题上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美国“脱离”欧洲的情况下，德国将继续在欧洲做大，巩固其在欧洲的领导者地位。

法国长期以来奉行戴高乐主义的独立外交，在国际事务中保持大国地位。但是，随着经济实力的衰弱和实施向美国靠拢的外交政策，法国近些年来的国际影响力不断缩小，在欧洲的核心地位也被削弱。法国新总统马克龙虽然缺乏国际事务经验，但是要恢复法国大国地位的愿望强烈。在《巴黎协定》问题上，他协同G7其他五国一起对特朗普施加压力，形成６比１之势。特朗普宣布退出后，马克龙立即表示，法国要继续同全球其他193个签字国一起为实现减排目标而奋斗。他把美国置于绝对孤立的位置，成功的“气候外交”为法国赢得了国际影响力。

在美国这个盟友变得难以捉摸、欧美关系更加松散的情况下，德国有必要稳固同法国的结盟关系，欧洲要依靠自身力量确保安全和利益，就必须重新发挥“法德轴心”的关键作用。马克龙对此予以积极回应。他上任后第二天就前往柏林与默克尔商讨“重振欧洲”计划，他在布鲁塞尔会见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时明确表示，“振兴欧洲”是他五年总统任期内优先目标。“法德轴心”历来是推动欧洲建设的发动机，马克龙将通过这个轴心的作用，在推进一体化进程的同时继续在欧洲事务，特别是防务安全事务中发挥自身的独特优势，巩固法国在欧盟中核心大国地位。

欧盟内中东欧成员国很可能是欧美之间这场“残酷游戏”的最大输家。原因有二：一是中东欧国家在冷战结束后投奔西方的根本目标是争取得到美国的安全保护，然而特朗普的“退出战略”使得“新欧洲”的希望落空。二是法国在马克龙领导下将以强势姿态介入欧洲事务，“法德轴心”更加巩固，而在英国脱离欧盟和美国疏远欧洲的情况下，缺少靠山的中东欧国家在欧盟内地位将相应下降。

总的来看，欧盟内的“东西”之间（即新老欧洲之间）和“南北”之间（即以德国为首的北部发达国家和欠发达的南欧国家之间）原有的平衡将被打破。有评论认为，这两大平衡被打破的结果，也许能够成为欧盟化解重重危机，走出目前困境和僵局的一个契机。

欧美关系紧张是普京的机会

         欧美关系的紧张给俄罗斯提供了可乘之机。特朗普上台曾引起人们对美俄关系转暖的期待。然而，特朗普入主白宫四个月来，人们并没有见到期待中的美俄关系变化。特朗普在这次欧洲之行中甚至发出了敌视俄罗斯的信号。他在北约峰会上公开表示，俄罗斯是欧洲安全的直接威胁；在G7峰会上发出了进一步严厉制裁的威胁。这使得普京似乎看到了特朗普的真实面目，从而打消了与美国改善关系的期待。

         对于普京而言，法国和德国都是他争取修好的欧洲大国，5月初，普京同默克尔在索契进行了一次会晤，这是乌克兰危机后默克尔第一次前往俄罗斯访问，显示出德俄关系出现松动的迹象。紧接着，5月29日普京到法国会晤马克龙。在特朗普对外战略极度不稳定，英国因“脱欧”而自顾不暇，默克尔忙于国内大选的背景下，普京把目光投向了法国新总统马克龙，以便摆脱目前的制裁和外交孤立困局。马克龙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普京应对美国的一张王牌。

         对法国来说，同美俄保持平衡关系，将能够给自己赢得发挥独特国际影响力的空间。面对态度强硬和冷淡的特朗普，马克龙也希望尽快恢复和加强同莫斯科的关系，这将为法国的平衡外交增添筹码。（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沈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