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娜的礼帽
我所以用了“我们”,是因为当华丽男士经过时,伊琳娜和瘦子也注意到了他们。而瘦子的右手,在这时已经搭上了伊琳娜的左肩。
过了半点钟,那只手滑至伊琳娜的腰。
过了半点钟,那只手从伊琳娜腰间抽出,试探地放上了她的大腿。
夜已很深,我已困乏之极,又舍不得放松我这暗暗的监视,就找出几块巧克力提神。巧克力还是我从国内带出来的,德芙牌。在国内时并不觉得它怎么好吃,到了俄罗斯才觉得我带出来的东西全都是好吃的。这时一直没有睡觉的萨沙也显出困乏地从前排站起来找伊琳娜了,他来到伊琳娜身边,一定是提醒她照顾他睡觉的。可当他看见伊琳娜正毫无知觉地和瘦子脑袋顶着脑袋窃窃私语,便突然猛一转身把脸扭向了我。他的眼光和我的眼光不期而遇,我看出那眼光里有一丝愠怒。那短短的几秒钟,他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扭转身向我,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看见了他母亲的什么。在那几秒钟里我觉得萨沙有点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我本是一个缺乏热情的人,这时还是忍不住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对食物充满兴趣的萨沙却没有接受我的巧克力,好像我这种冷悯同样使他愠怒。他又一个急转身,捌着小步回到他那被置换了的座位上,坐下,闭了眼,宛如一个苦大仇深的小老头。
我偷着扫了一眼伊琳娜,她的头一直扭向瘦子,她没有发现萨沙的到来和离开。
过了半点钟,瘦子的手还在伊琳娜腿上——或者已经向上挪了一寸?它就像摆在她格子裙上的一个有形状的悬念,鼓动我不断抬起沉重的眼皮生怕错过什么。好一阵子之后,我总算看见伊琳娜谨慎地拿开它,然后她起身去前排照看萨沙。萨沙已经睡着了——也许是假寐,这使伊琳娜有几分踏实地回到座位上,瘦子的手立刻又搭上了她的大腿。她看了看复又搭上来的这只手,和瘦子不再有话。她把眼闭上,好像要睡一会儿,又好像给人一个暗示:她不反感自己腿上的这只手。果然,那只手像受了这暗示的刺激一般,迅疾地隔着裙子行至她的腿间。只见伊琳娜的身体痉挛似的抖了一下,睁开了眼。她睁了眼,把自己的手放在瘦子那只手上,示意它从自己腿间挪开。而瘦子的手很是固执,差不多寸步不让,就像在指责伊琳娜刚才的“默许”和现在突然的反悔。两只手开始较劲,伊琳娜几经用力瘦子才算妥协。但就在他放弃的同时,又把自己的手翻到伊琳娜手上,握住她那已经松弛的手,试图将它摆上自己的腿裆。我看见伊琳娜的手激烈地抵抗着,瘦子则欲罢不能地使用着他强硬的腕力,仿佛迫切需要伊琳娜的手去抚慰他所有的焦虑。两只手在暗中彼此不服地又一次较量起来,伊琳娜由于力气处于劣势,身体显出失衡,她竭力控制着身体的稳定,那只被瘦子紧紧捉住的充血的手,拼死向回撤着。两人手上的角力,使他们的表情也突然变得严峻,他们的脑袋不再相抵,身体反而同时挺直,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目视正前方,仿佛那儿正有一场情节跌宕的电影。
我累了。我觉得这架飞机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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