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镇
“弄得太隆重了,”我说,“平时我们都不吃早餐的。”
“也没什么好吃的,你们将就将就,”赵红旗说,“晚上我看看能不能弄个野狍子,烤着吃吃。”
“千万别,”我们几个直摆手,连说好几遍,务必让赵红旗相信我们是认真的,不是跟他客气。
“那吃蛤蟆吧,现在的蛤蟆最肥。”赵红旗问小莫,“哎对了,老吴不是会捉蛇吗?让他捉两条来。”
“千万别千万别。”我们又开始猛摆手。
“我最怕蛇了。”我说。
“切成段炖熟了,你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小莫说,“女孩儿吃毒蛇还美容呢,脸上不长疙瘩。”
“我宁可长疙瘩。”我说。
周为和方磊也坚决反对吃蛇,“从现在开始除了绿叶儿的东西其他的我们都不吃了。”
张景乾让我们逗笑了,对赵红旗说,“给他们弄点儿新鲜榛蘑炖老母鸡。”
吃完了饭,张景乾去上班,赵红旗开车,带着小莫跟我们去山上。公路像层层捆缚山的绳索,我们像砣螺似的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往下面看时,松树镇变成了一个漏斗的底坐。又开了一会儿,一些小煤窑开始出现在我们眼前,规模不大,大部分是斜井,往外运煤的小火车车厢,跟棺材差不多大小,开动的时候晃里晃当地响。工人们每天坐着这些小火车进掌子面工作,下班再坐这小火车出来。
赵红旗和小莫谁都认识,方磊和周为拿着摄像机取景的时候,他们跟煤窑主,或者主管聊天。
他们无一例外地问我们是干什么的。赵红旗说我们是拍电影的,他们的回答全都一样,“这地方有什么好拍的?!”
“是煤矿里一些中学生的故事。”赵红旗说。
他们很快谈起真正关心的事情,贮藏量怎么样?煤质如何?找到买家没有?今年冬天的煤价是涨还是降?他们都为钱焦虑,工人的工资拖欠得太久了,再不赶紧把煤发走弄回钱来,不知道哪天刨煤的大镐头就刨到他们的脑袋上了。
“你们早晨醒来,一抬头看见的是太阳初升,”赵红旗对我和小莫说,“我每天睁开眼睛,先得琢磨这样那样的费用,没有个三千四千的,推不开门啊。”
“进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小莫跟我说,“有钱的时候,唱卡拉OK他给我们一人找三个小姐。”
我们的笑声在山坡上滚动,方磊隔着百十来米,把镜头转向我们,赵红旗踢了小莫一脚。
赵红旗的矿在小煤窑里算大的,除了一个斜井,还有个竖井,他说这个竖井是以前国营煤矿留下来的,现在也能用,但太深了,有二百米呢。
我拽着井边防护用的绳索,探头往下看,黑黑的一柱空洞,通向地心,看得人眼晕。
方磊没敢上去,他是南方人,白白净净的,现在脸色更加苍白,他见我从上面下来,说我,“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你知道左拉吧?法国作家?”
方磊说知道名字,但没看过他的作品。
我说左拉有一次去煤矿做实地考察,在一百五十多英尺的井下,看到一匹高头大马拉着满满一车煤在隧道中走,他问向导,“你们每天是怎么让这匹牲口进出矿井的?”矿工们以为他在开玩笑,都笑起来。后来发现左拉是认真在问,才回答他说,“这马还是小马驹时,还能塞得进我们下来时乘的罐笼时,就被运下来了,这马是在井下长大的,因为没有光亮,一两年后它的眼睛就全瞎了。它在这煤道里面拉车拉到死为止,然后被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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